参考消息:穆尔西为什么会失败?
报道认为,前朝余党难摆平、经济恶化民生苦和权力争夺白热化这三方面或许是穆尔西失败的原因。
据《参考消息》开罗特约记者王丁楠报道 2011年“1·25”革命推翻了穆巴拉克统治,埃及绝大多数伊斯兰团体获得了合法地位。凭借宗教宣传和长期从事志愿服务积累下的民意基础,伊斯兰党派在议会中占据压倒性多数,并赢得了总统选举。在穆尔西执政的这一年里,这位民选总统是否真正掌控国家权力常常引发外界猜测。
前朝余党难摆平
首先,埃及总统与内政部、国家情报总局和军队的关系在穆尔西上台后呈现出和穆巴拉克时期截然不同的态势。情报系统和内政部(统管武装警察)是穆巴拉克的“私家军”,长期负责打压伊斯兰组织。其高层在穆尔西就任后多次公开斥责总统,表示要将穆兄会彻底赶出埃及。对于武装部队,穆尔西上台后更换了军队高层,并于4月颁发晋升令,但部队将官对穆兄会依然深恶痛绝,军事政变的传闻频频见诸报端。
在总统与司法部门的关系上,开罗刑事法庭在穆尔西上台后,裁定“1·25”革命期间杀害示威者的前政要无罪。总统以清算屠杀者、贯彻革命精神为由,越权干涉司法,更换穆巴拉克时期留任的总检察长,遭到上诉法院的坚决抵制,双方关系自此降至冰点。
与上述矛盾相比,更为埃及人津津乐道的是伊斯兰党派同国内媒体的“战争”。穆巴拉克执政时,穆兄会是各大媒体必须谴责的对象。革命后,埃及媒体的领导层和从业人员保持不变,其身份却从穆巴拉克家族的“御用工具”变成了自由的捍卫者和革命的代言人。面对伊斯兰势力的政治崛起,埃及媒体延续了革命前的报道思维,“一边倒”地支持反对派。“6·30”游行爆发前夕,穆尔西于6月26日发表全国讲话,出人意料地点名批评了几家媒体对政府的不公正报道。有穆兄会成员事后说:“反对派肯定会借此批评穆尔西干涉新闻自由,但他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媒体的谣言和中伤已对我们造成了很糟糕的影响。”
总之,穆巴拉克的支持者把持核心利益部门使穆尔西身陷两难:他要想有所作为必须更换与自己离心离德的旧政府人马,然而此举将触犯数量庞大的既得利益者,同时被反对派指责为扩权和独裁。
经济恶化民生苦
除前政府“余党”外,穆尔西的反对者还包括大量生活拮据的普通民众。两年前,伊斯兰势力借助百姓对穆巴拉克的不满登上权力宝座。如今,反对派政党则在持续恶化的民生上做文章,发动群众推翻穆尔西政权,以便取而代之。
“1·25”革命后,埃及积聚数十年的经济问题开始集中爆发。政府面对居高不下的财政赤字、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束手无策。穆尔西竞选时提出的改善经济和民生的目标基本都没兑现。
今年年初以来,埃及人普遍感到生活成本提高。2月至4月,国内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同比涨幅均超过8%,5月达9%。入夏以后,停水停电时有发生。燃油配给不足、加油站与黑市勾结导致汽油短缺、交通瘫痪。
埃及政府每年对大饼、水、电、天然气和汽油的巨额补贴高达全年财政支出的四分之一。补贴后的大饼和居民生活用水几乎免费,汽油每升1.25埃镑左右(约合1.1元人民币),普通家庭每月的电费和天然气费加起来平均在40埃镑(约合35元人民币)。这种穆巴拉克时代遗留下来的补贴制度虽被穆尔西继承,却难以在革命后长期运转。生育率过高是原因之一。2013年3月,埃及人口总数超过9300万,人口增长率高达1.92%(2012年),大约每6个月就增加100万人。
“1·25”革命爆发后,埃及旅游业低迷不振,经济增速由此前的5%放缓至2%左右(这意味着人均GDP增长几乎为零),外汇储备一度减至135亿美元以下,仅够维持3个月的进口。由于埃镑对美元持续贬值,粮食、能源的进口成本进一步增加。在6月结束的财年里,预算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1.3%,远超过3%的国际警戒线。
为保持民众生活基本稳定,穆尔西政府不得不吸引海外投资、举借外债。然而持续动荡的政局、贪婪腐败的公务员和低下的行政效率令外国投资者望而却步。过去一年埃及记录在案的示威游行达9400多次,创下“自法老时代之最”。今年以来,平均每月有示威1140次,大多伴随暴力。穆巴拉克下台后,社会治理陷入两难:若政府不作为,反对派批评它无力稳定局面、改善治安;若政府动用警察果断执法,又被指责为独裁专制、侵犯公民自由。
局势不稳、信用评级下调也对埃及政府举借外债造成困难。包括美国在内的主要西方国家都声称,只有在埃及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达成贷款协议后才能向埃方提供财政援助。IMF提出的贷款条件包括增税、削减补贴和赤字。对穆尔西而言,这些政策一旦推行无异于政治自杀。但如果不照做,就无法提振外界对埃及经济的信心。总之,埃及政府已没有财力拉动巨额补贴这辆破车,但削减福利必将激起公众怒火。
权力争夺白热化
穆尔西执政时期,各派权力争夺进入白热化。反对派批评总统两次重组内阁,安插亲信,让穆兄会独揽大权。穆尔西则表示,政府每次都邀请反对派推举候选人,但一直被拒绝。穆尔西上台后仅两个月,人民议会就被最高宪法法院解散。此后,总统多次提议举行议会选举,每次都以“竞选舞弊”为由被反对派抵制。一些反对派成员说:“现在举行选举,穆兄会肯定赢得不少席位,只要穆尔西的‘法西斯政权’存在,任何选举都是非法的,一切的前提是他下台。”由此看来,在政府支持者和反对派之间,利益独吞的零和思维已非常明显。
然而与权力垄断、权力整合的愿望相反,埃及政治正呈现出多元化、碎片化的态势。6月底结束的Zogby民调显示,埃及人对国内各派政治人物的认可度均低于30%。在包括自由和正义党在内的四个主要政党中,没有一个得到超过30%的民意支持。五分之一的受访者绝望地表示:选谁都一样,谁也改变不了国家的现状。
在民生恶化的背景下,5月份的“造反”签名征集运动强调“推翻现政权”这一共同诉求,暂时弥合了反对派内部的利益冲突。然而穆尔西下台后,该运动所凝聚的共识很可能伴随着新一轮权力争夺而支离破碎。6月28日,一些穆尔西的反对者在解放广场打出穆巴拉克的画像,已使反对派阵营出现裂痕。
穆兄会和其他伊斯兰团体是埃及众多政治“碎片”中的一枚。它们目前仍是国内组织最严密、行动力最强的政治集团。在经历此次挫折后,这些组织极有可能朝更保守、更极端的趋势演进。如何将伊斯兰势力重新纳入埃及的政治地图?这些党派又会选择什么方式影响未来的政治进程?对这两个问题,反对派目前还缺乏成熟、审慎的思考。